《UN维和步兵营》B
编辑:创业致富招商网 时间:2020-09-04 点击:
特殊的“队员”
“当你现在坐在我曾经坐过的电脑桌前,看着咱俩一起看过的屏幕,摸着我轻柔摸过的鼠标,靠着我曾经靠过很软很舒服的垫子,看到电脑下咱们俩一起粘白胶布共同完成的垫板,你是不是都会想起我呢?当你歪着脑袋痛苦地数表针的时候,当你舔着上颚应该已经好了的口腔溃疡的时候,当你用那个我喝过水的大杯子喝茶时,舌尖舔到杯子边的时候,你是不是都能感觉到空气中我的气息呢?”
营部书记员丁晓华站在张佳媛身后,看着她轻快的指尖打出了这段话,不禁扑哧一笑。张佳媛这才发现身后有人,起来直打丁晓华:“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侵犯人家的隐私。”
丁晓华呵呵笑了,说“怪不得要过来用电脑呢,原来是有心事啊。你真有雅兴,天天这样的伙食还能让你产生出如此细腻的情感来。”
张佳媛问道:“你是说咱们吃的馒头吧?”
丁晓华点点头:“对,馒头最差劲,因为咱们吃的都是过期的面粉。”
张佳缓惊讶得不行了:“啊,不会吧,怎么能这样?我们是来维和,不是来当苦力。”
丁晓华说:“没办法,天气太炎热,运输又不行,过期很正常。按照协约规定,维和部队抵达任务区后由联南苏团主管部门负责后勤保障,但是这里安全形势不容乐观,食品供应经常推迟两三天才能到达,加上天气闷热潮湿,所供食品大多变了味。”
张佳媛皱着眉头说“那慢头蒸出来黑得锂亮、硬得出奇、酸得要命,还有一股浓浓的霉味,好几顿我都没吃了。”
丁晓华说:“那怎么行?”
张佳媛满不在乎:“我把过期的方便面拿出来了,就着开水硬咽下去,算是充饥了。”
丁晓华打断她说:“这可不行,这估计比那黑馒头还伤害身体。对了,我们队部的还给那慢头编了几句词呢:‘黑馒头,硬石头;酸掉牙,打死狗。’”
张佳媛呵呵地笑:“形象,形象。古有望梅止渴的传说,今有闻馍倒胃。我也是这感觉,发白的大米做出来也变成了绿色,蔬菜更是别指望能上桌了,只能吃发霉变味的干豆角、干蕨菜、干土豆片。我现在一看见干菜就反胃、流酸水,一提起馒头来,胃里不舒服就想吐。”
丁晓华说:“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苦中取乐吧。”
张佳媛不无感慨地说“吃没得吃赐也没得喝,也没有干净的饮用水,我到现在也不能习惯喝这种河水净化水,感觉做梦一样。”
丁晓华指着窗外的公告栏说:“河水也不能让你随便喝,不是都贴出公告了吗?每人每天也只能得到4.5升的饮用水。”
张佳媛摇摇头说:“哎,这水比金子还贵。”
丁晓华说:“到这里之后,就发了那一次水果吧?”
张佳媛说:“每人分到一个梨,但没有一个是完好的,都是烂掉了大半块。”
丁晓华说:“即便如此,可这毕竟是到达任务区近一个月来第一次吃上水果啊,我还记得当时大家高兴得像过节一样。”
张佳媛使劲点着头:“对,对,吃着那剩下的小半块梨,当时很多人都哭了。”
如此恶劣的饮食状况让队员们普遍出现了问题:大便板结。有的人甚至憋得在地上打滚。炊事班的同志们看在眼里,心里着急得不行,虽说有天气环境原因,但这毕竟是伙食调配问题。赵四季和炊事人员反复开了几次会,决定从主食下手,组成了“慢头攻关小组”,进行过期面粉蒸馒头的试验。
第一次试验,他们在面粉中多加了碱面,虽然有点儿效果,但色泽和口感还是不好。接着,他们又在面粉中加了白糖,这回蒸出的馒头虽然颜色和口感都有所改观,却不松软。
第三次、第四次……经过反复攻关试验,当那一屉屉又白又软又香甜的馒头终于端到餐厅时,官兵们无不欢呼雀跃。
虽然馒头的问题解决了,但维和部队的蔬菜供应仍旧无法接续,最长的时候,会接连几个星期都无法及时得到供应。那段时间里,每到开饭时间,每人只能分到两袋已经过期的简易方便面,由于过期方便面的调料已经凝结成了硬块,他们只能将泡面掺点儿酱油食用,还美其名日“赵氏酱拌面”。
张佳媛发着狠地对丁晓华说:“等回国后,用上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天天喝蔬菜汤、吃蔬菜饼就行了。”
虽然想吃蔬菜非常困难,但是队员们在肉类等易于保存的食物方面绝对能得到充分的“补偿”。水煮牛肉是大家比较喜欢的食物,虽然每次开饭桌子上都是满满一大盆,但官兵们绝对会做到一扫而光。几个饭量大的,甚至还把菜汤泡了米饭,吃得津津有味。
就在丁晓华和张佳媛聊天的时候,杨晓萍和小姚也正在炊事班门口讨论吃的。杨晓萍嗅了噢鼻子说:“咦,有烤蛋糕的香味。”
小姚仔细闻了闻,一阵窃笑地对杨晓萍说:
“嗯,确实是,从操作间飘来的,看来今晚又有队友过生日了,盯紧了,过去蹭几口。”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进炊事班,看到炊事员赵朋波正在那里用奶油写着“生日快乐”几个字。刚刚烘焙出的蛋糕香气四溢,杨晓萍和小姚赶紧都围上去。杨晓萍笑嘻嘻地说:“这么漂亮啊,看起来就很好吃呢。”小姚说:“不一定,看起来有点烤期了呢,说不定也不够甜,可能糖太少,奶油也太稀了。”说着两人故意想动手动脚。
赵朋波一本正经地拦着她们说:“你们两个小馋猫,不许乱动啊,你知道我做这个蛋糕多难吗?为了能让战友在这遥远的地方过个温馨的生日,我好几天的休息时间都搭上了,这么热的天,在蒸笼般的操作间里反复试验才做出来。”
杨晓萍说:“好吧好吧,我们就是说说嘛,看你吓的这是做好了对吧?来,我帮你端到饭堂。”
三人边说边走,突然觉得耳边一阵风声,紧接着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蛋糕还剩下一半不到。半空中,刚刚俯冲下来的秃鹫正在自己的族群里来回盘旋。
赵朋波气得不行:“狗日的秃鹫,还洋起来了,吃起蛋糕来了。”
小姚说:“你还是赶紧拿进去吧,先别端了,再等会儿就没了。”
杨晓萍觉得自己添乱了,不好意思地说:你说哪来的那么多秃鹫啊?
小姚回复她说:“营区后面就生活着一群秃鸯。你看飞来飞去的这伙儿,就是咱们后面的邻居。”
杨晓萍舔了舔手背上溅到的一块奶油,接着说:“在这里,说不清它们是主人还是咱们是主人了。”
小姚说:“它们飞得那么低,每天像主人般巡视咱们营区呢。”
杨晓萍突然想到连队里的纠察,指着天空说:
“它们就是纠察队。”
小姚大笑着说:“确实像。整天混迹在属于我们的营区、出现在我们的生活和视线中,好像是不太和谐的客人。”
已近中午,近乎白炽的太阳无情地炙烤着这片广表的大地,漫天飞扬的灰尘飘忽东西,仿佛要肆虐整个世界,温度凝固了万物,炎热融化着一切。
阳光下,秃鹫似乎也害怕这高温,它们三五成群安静地憩息,身躯近乎笨拙的庞大,干涩暗灰的羽毛慵懒低垂,拖在地上的尾羽,都失去了想象中飞禽的飘逸灵动。
杨晓萍说“这些小东西有时候觉得也挺可爱,毕竟它们不是咱们的敌人,可是,有时候想与它们近距离接触吧,它们又不是太友好。”
小姚说:“就是,你看它们那样子就够可怕的了。”
杨晓萍说:“嗯,可怕,凸起又前勾的尖嗽、警惕而又暴戾的双眼,骨节凸出的双爪。”
小姚说:“你看,它们都落在那边了,咱们走过去试试它们怕不怕?”
杨晓萍和小姚壮着胆子往那片黑压压的秃鹫走去。即便靠近它们,它们也没有想象中的慌乱与不安,只是歪头斜睨着她俩。当杨晓萍试探着靠近,最近的一只伸直脖颈,无声吃力地拍打双翼,笨拙起飞,盘旋于营区上空。
然后,她们俩每靠近一步,便有一只飞起,直至最后一只飞起会合,盘旋在营区的鹫群须臾便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杨晓萍感叹地说:“作为食腐猛禽,也许它们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尽管这个新生的国家才四五年,但是这片经历了二十多年内战的火热大地,无奈地被战乱、疾病与贫穷紧紧地束缚住,疾病、动荡与屠杀至今仍在弥漫,尸骨陈野的人间地狱,却是秃鹤幸福的天堂。它们飞过村庄、飞过田野、飞过密林、飞过草原,到处跟随着战争的步伐,时刻追逐着死亡的气息,俯瞰着战火肆虐的大陆,无声而快乐地吞咽着人间深重的苦难。也许它们习惯了隆隆的枪炮声,习惯了视人于无物,习惯了在战争的国度无忧无虑地生活、快乐地憩息,战争、贫穷与疾病才是它们的最爱。
大型飞禽中,除了秃莺,就是老鹰。刚来任务区时,只是几只老鹰围在这里吃一些被官兵们倒掉的饭菜。到后来,老鹰越来越多,好像都能听懂开饭号的声音了,每天准时到达。步兵营每天中午开饭的号音一响,数百只老鹰便成群结队地飞了过来,在饭堂上空盘旋。
步兵营刚来那会儿,这些老鹰还有点儿秩序,等炊事人员走了之后才从泔水里搜索点儿食物。等到时间长了,老鹰胆子越来越大,到了后来直接就是“打劫”了。有一天,炊事员小彭端着盘子往外走,就听见背后嗖的一声,还没等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就擦着耳朵飞过来一只老鹰,将盘子里的一块肉飞快地叼走了。
饭前老鹰集合抵达饭堂外候食,饭后却又有另一群家伙在餐桌上集会,那就是蟑娜。为了给营部快报增添一些图片,一天晚饭后,丁晓华端着相机来到饭堂。好家伙!刚一进门他就大吃一惊。这已不能像形容老鹰成群结队那样来做比喻,足可称得上是成千上万浩浩荡荡。十几张白色的餐桌已经被蟑螂覆盖得严严实实,地上也比比皆是。
炊事班的战士说:吃饭时蟑螂都会藏起来,偶尔有几只在外面的他们都会把它们弄死。可到了后来,大家就习以为常了,我们吃我们的饭,它们在餐桌上逛它们的,毫不相干。因为这东西斩不尽杀不绝,抗杀伤力还特别强,什么杀虫剂、敌敌畏全都不起作用。丁晓华拍下了这壮观的场景,说:“可以上个头条呢。”
在这里,除了秃鹫、老鹰、蟑挪,还有就是狗的问题。这里的狗不同于国内的狗身躯矮小精悍,毛色黑黄发亮,双耳呈三角形尖耸直立,嘴短须长而且叫法特别,国内的狗“汪汪”一叫听得舒坦,而这里的狗根本不会“汪汪”的狗语,而是像狼一样号叫。
三连列兵李飞第一次站夜岗时,恰巧是凌晨3点多,就听见岗楼下一阵狼嚎,当时他心里猛然一惊,赶紧用对讲机向值班室报告:“有狼!”
可等值班员带领几名战士过来仔细一瞧,都笑了,岗楼下居然是几只野狗在作怪。
清晨或傍晚它们在营区捉对撕咬尖齿凸出,狗眼血红,股尾紧夹,腾挪跳闪,杀得满身血迹斑斑,一片黄沙滚滚。午后它们在营区那片浓密的忙果树荫下肆无忌惮地东倒西歪,酣睡淋漓,若有人靠近惊醒梦中狗,它也不惊不恼,只是狗眼微闭龇齿低鸣,着实可怖。白天它们越沟坎、穿工事、钻过铁丝网从这个出兵国营区到另个出兵国营区,俨然国际友人的派头,或者就在营区悄无声息巡游徘徊,也不避人车,队列训练时它们也敢巡视般大摇大摆横穿而过,搞得大家哭笑不得。夜幕降临,它们仿佛迎来一天的狂欢,在几个国家的营区内或长啸,或嘶咽、长叹低诉,此起彼伏,遥相呼应,整夜不休。查铺查哨时,可见它们在营区的沟坎中东奔西跑,绿幽幽的狗眼若隐若现一闪而过。
谢道明专门做了考证,此狗并非平常之狗:
此处居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根本没有养狗的条件和必要,如果见狗必争相棒杀而之,岂容它们如此逍遥自在?就外表习性分析,它们可能是家狗在险象丛生的非洲大草原野化、进化的产物,或者干脆就是野狗的后代,还可能与狼有点儿血缘关系呢!
本来人狗相安无事,但这些家伙近来颇有点儿不守规矩,据说还在其他营区有袭击战士的劣行,在中国营区也发现它们有小偷小摸的不良行为。一日午后,晾衣架上的一件迷彩服被风吹落,一只狗叼起就跑,恰被上厕所的李翻译逮个正着,李翻译憋住肚子不适,在大太阳下忍住近40℃
的地表温度,追了好几个来回,弄了一身泥巴一身汗还差点儿中暑,才从狗嘴里夺回衣服,不过还好,没被叼到其他国家营区,不然那可要酿成“国际事件”了。
除此之外,寄生在狗身上的跳蛋也特别多。别看这些寄生物个头不大,杀伤力却极强。掀起维和官兵们的衣服,到处都是红色的大挖瘩,这都是跳蚤咬的。官兵们每天上床的第一件事不是躺下,而是坐在床上抓痒。直到被咬的地方挠破了,再涂上点风油精杀得疼一点儿才能躺下,不然真是痒得无法入眠。
跳量虽小,逮起来却不容易。一来个头小,肉眼难以发现;二来跳得快,很难被抓着;三来外壳硬,用手捏不死。为了能让自己睡个安稳觉,官兵们白天把被褥拿到太阳底下暴晒,在宿舍里喷杀虫剂,洗澡时浑身涂上花露水……种种方法都试过了,效果却不明显。
各国营区普遍如此,所以战区司令部高度重视,专门召集各分队安全官员研究狗的问题。因为一来不能射杀,二来各营区都用铁丝网相隔,无法驱逐封闭,所以联合国也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一时间,看着营区这一二十条狗,大家都犯了愁。
难得的一段平静生活过去了。就在大家以为政府军与反政府武装的冲突只不过是一场口水战而已的时候,战区安全形势又有所恶化,发生了联合国人员遭南苏丹武装袭击一死一伤事件,战区司令部要求各分队加强安全防卫和警戒。在提到防范措施时,又是谢道明突发奇想,他提出了一个观点:军犬警犬常常比人更能发觉犯罪分子或线索,能不能将这里的野狗变成军犬?
谢道明的话引来大家一阵哄笑,但是大家又觉得有道理。李英枳说“这个事就交给一连来办。”
说干就干,驯狗首先要捉狗,任务交给一排,由一班长潘维征具体负责。经过研究之后,潘维征和班里战士们决定先采取智取的方法。杨山到卫生室弄来了安眠药,夹在馒头里喂狗吃。那些家伙来者不拒,给一片吃一片,吃了三四十片等了老半天还清醒如初,吃得卫生员脸都发黄了,再吃下去库存都要被吃光了。大家总结,要不药是假的,要不就是狗的意志太坚强。
智取未果,再来诱捕,一手拿肉,一手拿绳套,要想吃肉,就得被套,狗到底没有抵住肉的诱惑,一下就被套住,大家欢欣鼓舞,正准备实施驯狗计划,谁知第二天起床一看傻了眼:狗不见了,指头粗的尼龙绳被示威般咬成三截。几位战士来了气绳子不行换铁链这下彻底把狗给收拾住了。
接下来的驯狗犹如一场战斗那狗桀骜不驯,作困兽犹斗状,见人还是就牙咧嘴,鸣鸣咆哮。大家也不理它,饿了三天后,终于老实许多,但还是不让人近身,几位战士可等不及了,也不讲什么“狗权”了,二话不说,先来一顿“杀威棒”,打得那狗低眉顺眼,终于不再猖狂。
再用怀柔政策,打一顿、安抚一次,给它吃喝,拉它散步,培养感情,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那狗终于也会摇尾乞怜了。大队抽出几位具有驯狗经验的战士,驯狗蹲、坐、立以及警戒判别等基本动作,还别说,当其他几个国家的维和部队还在为狗发愁时,我们的“军犬”已经开始在营区前后岗哨及四角执行警戒任务了。
半个月后再看这几条狗,还真不似以前那么可憎、可怖了,细细端详,还觉得有几分亲切的感觉。它们忠实地陪伴着中国的维和战士在漫无边际的非洲大草原上警惕地守卫着营区,守卫着维和官兵短暂的梦境,每天从月上枝头到旭日冉冉升起,从送走第一缕晚霞到迎来第一缕晨曦,战士们都很受感动,不无感慨地说:“这些狗为我们站岗放哨,也是在为维护世界和平做贡献,说来也算是‘编外的维和兵’呢!”
看着男兵们在那里驯狗,张佳媛说“你们驯狗,俺们还有猴呢,前天王班长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只小猴子,好小的,连叫声都是咩咩的像小孩子的声音。不仅叫声,长相还有行为动作都像小孩儿似的,今天还坐在小树上吃鸡蛋呢,那样超级可爱,活像一个小孩子。”
庄一鸣打趣地说:“那放你们房间里得了,提前锻炼一下带孩子的技能。”
张佳媛笑呵呵地说:“讨厌。本来想放房间的,但是林燕不愿意,说她曾经看过一个外国电影,是猴子传染的什么埃博拉病毒,传染给人引发的后果很严重,还强调说那只小猴子和电影中那种长得一模一样。”
庄一鸣继续戏谑她说:“女兵多少都有洁癖,可以理解。”
张佳媛却是一本正经:“是的,我也不例外,所以看到它那么小小的看着很好玩,也只是看,没上去摸。”
看张佳媛没有接他的话茬,庄一鸣又说:那种动物身上很容易传染疾病,有的在国内还好用药控制,现在在国外资源匮乏条件很有限,再说大家都是集体住宿,如果有什么传染病根本没法控制。
张佳媛说“是啊她这两天总在耳边想那电影,我看到那可爱的小玩意儿就更没敢上去碰了。”
庄一鸣说:“那最好。”
张佳媛又说:“但是,今晚我和林燕散步时,她们几个人在逗着它玩,像养个小宠物似的。我俩走过去时,谁知那只小猴子直接跑到我脚边,蹦着抱住我的腿了,吓得我当时大叫一声。当时好怕它张开那温柔的小口用小猴牙咬我一口,那我不是死定了。”
庄一鸣说:“猴子又不咬人,你听谁说猴子咬人了?”
张佳媛说:“就是怕啊,不过那个小东西跳起抱到我腿上那一瞬的感觉很奇妙呢,只隔着裤腿我可以感到它那细小的四肢环绕着我的小腿,就那么紧紧地抱着,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它贴着我小腿的肚皮那小小面积的体温。它就那么抓着我的腿仰着小脑袋看着刚刚被它惊吓过的我,旁边人说它就那样抱着我没事让我继续走。”
庄一鸣说:“你走路它还能抱住腿啊,真是碰到粗腿谁都想抱。”
张佳媛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腿粗吗?”
庄一鸣呵呵地笑“不是这个意思,理解错误。”
张佳媛接着又说小猴子的事:“我的小腿被它抱着接着往前走,慢慢地挪着步子生怕不小心踩到它长长的尾巴,低头看着小小的它竟然闭上眼睛,不知是睡觉还是真的很陶醉的样子呢。”
庄一鸣打趣她说:“猴子那是看美女陶醉的。”
张佳媛打了他一下:“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厌!”
庄一鸣笑着说“好,好,你讲吧,我不打岔了。”
张佳媛报复他说:“那猴子比你懂事,只要我一停下步子它就睁开眼睛看着我,我甩两下它才跳下来,就在我脚边玩,伸着小手抓路灯下的虫子吃,那样俨然一个小孩儿似的。”
庄一鸣不理她,任由她说。
张佳媛说:“人多的时候它就自己站在几个人中间玩,但我们一往前走,它就立马跟上来缠着要抱腿,我们不理它,它就跑几步在我们面前挡住我们的路。”
庄一鸣说:“那还真是挺可爱。”
张佳媛说:“比你可爱,活像个小孩子,必须有人陪着它,没人陪它就不愿意,还咩咩地对着我们叫。”
情迷沙尘暴
在政府军与反对派的零星战斗中,中国步兵营的官兵们度过了一段有惊无险的特殊生活,但是如此善变的天气,却也让他们经历了另外一种不安。在南苏丹,除了常规任务,每一天都可能接受临时任务。这些日子,中国步兵营接手的是为联南苏团备用机场做一些外围建设。
那天,东方天空渐渐变亮,一轮红日升出地平线。朝霞染映下,哨兵怀抱着钢枪,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而在朱巴联南苏团备用机场外围,中国步兵营的官兵们正在为一处临时性建筑做装饰处理。这是一座三间宽的房子,墙体上半部为木栅栏结构的茅屋。
尽管还是早晨,在太阳的炙烤下,地面上飘着一层朦胧的蒸气,植物全都耷拉着叶子。在现场操作的机械手徐磊看了看驾驶台前,温度计上显示着50℃的高温。
房子西侧,荒草丛生的工地上,一个排的兵力正在紧张地劳作,上等兵张广鱼的衣衫早已湿透,此刻正在狂饮瓶装水。旁边是临时搭建的用于休息的帐篷,帐篷内,刚刚换下来的一拨人赤着上臂,手拿毛巾,不停地擦着汗。
这是中国步兵营一周前接到的任务,联南总部要求机场的各项设施应进一步提升层次,确保行动的高效性。联南总部的要求是,把这座只有荒草映衬的泥土起降场,变成了一座混凝土起降场,而且各种建筑设施也要一应俱全。
谢道明带领着一连负责这个任务,他打算用一周的时间结束全部工作。他担心的是周边不时有武装分子的冷枪,多拖一天就增加一天的危险。
庄一鸣戴着草帽,更像是一个农夫了,劳累了一上午,他心里仍是着急。凭着三个月来的观察,他判断许久没有过的一场大暴雨要出现,自己排分配的任务必须抓紧赶完。
庄一鸣抬头看了看西边的天空,红彤彤的一片压过来了。现场指挥的副营长张军也正注意着这个奇怪的天气现象。
“这是沙尘暴!”谢道明走过去对张军说,“这下麻烦了。”张军一听是沙尘暴赶紧对谢道明说“快点儿找地方躲避,安全重要。”但是,哪里还有准备的时间呢,又能去哪里躲呢。真的是无处可逃,大家眼看着沙尘暴如同一头怪异的猛兽,嘶吼着、怪叫着扑向官兵们的宿营地。
跟随保障的通信兵黄苗子第一次在外面感受这样的天气,他感觉一堵沙墙从上面倒了过来,砸了下来。这时候,能见度很低,基本上看不见,天已经完全暗了,就像黑夜来临似的。
操作手孙桂新听见帐篷哪里啪啦直响,而且左摇右晃,不知道怎么回事,掀开帐篷往外一看,狂风带着沙石扑面而来,他知道这是特大沙尘暴的特征。
停了一会儿,天气稍微亮了些,大家都以为沙尘暴就要过去了,赶紧收拾东西。谁知,天色很快再次黑了下来,乌云覆盖了四野,借助群山的峰壁像一张巨大的黑网压在这洼山地的顶上,帐篷上的带子互相抽打起来。尘土飞扬中,沙子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夹杂着呛人的沙土味。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匆匆赶来的李英枳闯进帐篷,急促地召集说:
“马上到集装箱场地盖物资!要下雨了!”这一提醒,大家才忽然想起,由于高温、时间久,加上海上、陆路输送的颠簸,大部分变质的食品,损坏的水处理设备,以及拿出来晾晒的物资还没来得及入箱。来不及多想,大家都跟着他奔向集装箱场地。
年近50的李英枳快步如飞,一下子蹿上了一人多高的货堆,霍地抖开了篷布。看到李营长的身手,大家当时都惊呆了——一捆20多公斤重的篷布,即使年轻小伙子也未必这样利落。两名干部爬上货堆想让李英枳回到帐篷,他却大吼一声:“不要管我,快把东西都盖上!”在他的带领下,大家有条不紊地盖篷布、加固绳索、搬运零散物资进入集装箱。
仅仅几分钟,狂风、雷电裹挟着暴雨倾盆而下。
非洲的雨季提前到来了。营地的帐篷、板房,都在风雨中飘飘摇摇。李英枳觉得这很恐怖,也很壮观,半边天好像一下子被道白光给撕了一道口子似的,雷电的声音特别大,雷电的光线也特别强。
沙尘暴过去后紧接着是大暴雨,豆粒大的雨点来得特别急。雨打到战士们的板房,打到帐篷上,噼里啪啦地直响。雨想象不到的大。
“谢道明,谢道明。”正当大家带着复杂的心情欣赏大自然的雨季之时,李英枳在人群中大声疾呼一连连长。谢道明赶快迎上去,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指挥部的板房需要用塑料纸盖住,不然会冲垮的,马上组织精壮一些的人员出发。”李英枳喊道。
“明白。”谢道明应了一声就掉头往回跑,对这种情况他已经有经验了必要时,这里没有男女,更没有机关基层,需要共渡难关。
负责分配器材的营部书记员丁晓华迎面撞上了张佳媛,张佳媛身后是齐刷刷的20名突击队员。张佳媛喊道:“快点儿打开仓库房门。”“跟我来!”丁晓华冲张佳媛说道,然后扭头跑着带路。
天色发黄,雨水更大,被溅起的泥浆打在脸上,张佳媛感觉已经吞了好几口进肚里。队员们甚至跑步时腿也不敢太高,怕被风卷翻在地。
20个人分两组,张佳媛和庄一鸣各带部分人员抢压着塑料纸,但是风吹起了纸片,很多刚刚压好的都吹走了。转眼,暴雨转为零星的雨点,风也骤来骤去,小了许多,20名人员迅速利用机会在塑料纸上压上了石块。然而,风忽然又大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远处的树都把腰弯到了地面。
“噼啪,噼啪。”许多树纷纷断裂。天空似乎发红起来,融化出一片泛黄的光。“冰霞!”庄一鸣感到头上被重重地砸了一下,“赶快进入板房保护好自己。”他大声招呼着,那种身临战场的感觉很久不在了,现在非洲丛林里却再一次让他感受到了。
冰霍如蜂群从天而降,落在顶棚的塑料纸上,又穿过塑料纸落在地上,差不多有玻璃弹子大小。大约15分钟后,冰霞成了大的雨点、雨线、雨串。
庄一鸣和张佳媛招呼大家出来,塑料布差不多全破了,已经没有躲雨的必要了,而且前面修筑的防山洪的堤坝也需要加固。
突击队断断续续地向堤坝靠拢过去,许多人的衣服都紧紧贴在了身上,露出了鲜明的肉色。
半个小时过去了,大雨仍没有一丝一毫的示弱,原来坚硬的堤坝也成了红泥堆,但防水还是有很大作用的,庄一鸣和张佳媛正在组织加固和排水。
张佳媛在较凹的一处开了个决口,把马上就会到来的山洪引入下面一个深水缓冲区。她指挥10名队员用手奋力拨开决口,自己率先跳进齐腰深的泥堆里扒拉着泥石块。突然,她感到一阵椎心的剧痛,抽出手一看,中指的指甲掉了。
已经可以看到汹涌的山洪一泻而下,像快速行驶的火车一头向堤坝撞来。“赶快撤离现场!”
庄一鸣振臂疾呼。
“赶快离开!”王凌也在疏散其余队员。
“张佳媛你快回来!”已经冲出去的庄一鸣看到张佳媛站在泥巴里无法动弹,就在他要冲过去的那一瞬间,咆哮的山洪迎面下来了。一个激越的浪头,水成了浑黄的一片,再看堤坝早已不见了张佳媛。
“张佳媛”“张佳媛”……一群人大声疾呼,在波浪所及的范围四处寻找。
庄一鸣一头冷汗地向坡下的水塘飞奔过去,凭直觉,张佳媛一定给冲到水塘里。他害怕会出意外,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远远地,庄一鸣发现被冲到了池塘岸边的张佳媛,水已经消退了来势,把巨大的冲击力消化于池塘的深度中。
张佳媛躺在岸边,平静得像熟睡的婴儿。队员们聚拢在张佳媛身边,庄一鸣马上给她做人工呼吸,随即医生赶到了。
营地上空的雨下了整整三天。雨过天晴之后,队员们即将建成的板房营区一夜之间变成了一片废墟残垣。张佳媛也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除了手指及身体上的一些外伤得到包扎治疗,其他情况还在进一步观察中。
张佳媛身体非常虚弱,一直处于断断续续的昏迷状态中。林燕和张清可轮流照顾着她。
虽然时间十分紧张,庄一鸣还是每天都去病房探望张佳媛几次。为了让她能更好地疗养身体,庄一鸣跑到当地居民家里买了一些山枣之类的东西,叮嘱炊事人员熬成粥给张佳媛滋补身体,并嘱托医生尽可能地完好保留她受伤的指甲,还询问了有没有复原的方法。
夜里,伏在床边的林燕睡着了。苏醒过来的张佳媛独享着一个人的时光,她睁开眼,轻轻打开台灯,看着房顶,思绪飘飞起来。她想家,想爸爸妈妈,想老家宝鸡,想高中同学、初中同学,想连队战友……过去的一幕幕就跟过电影似的在脑海中浮现。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想记起的、想忘记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漂了上来。
张佳媛觉得跟做梦似的:我怎么就突然会在这儿了呢,看看周围的东西,熟悉而陌生,想想过去的事情,很近又很远。
她的思绪畅游得稍微远了些,但是她彻底地放松了:一个女孩子怎么会突然躺在异国他乡的病床上呢,她如过电影一般,想起自己冲过高考的千军万马上了大学,又从大学入伍幸运地成为一名女兵;又作为一名战斗人员,又来到异国他乡的南苏丹。
她也想庄一鸣。想着想着,庄一鸣就进来了,看到张佳媛醒来,心里特别开心,说:“傻愣愣的,想什么呢?”
张佳媛笑笑:“想高考那些事呢。”
庄一鸣说:“哦,还想啊,我都不敢想。”
张佳媛说:“想想很好的,你的高考怎么样?
讲讲我听听。”
庄一鸣不愿讲:“我来是陪你的,怎么上来就让我讲高考啊。”
张佳媛说:“非讲不可,你陪我就得听我的。”
庄一鸣想了想说:“好,我想想。”
等了好长时间庄一鸣才潦草地说道:“高三那年,我在学校旁边租了一间小屋子。那时候还是蛮辛苦的,整夜通宵背书,最后达到什么程度,做一套模拟题,答案在高考要考的那几本历史、政治教材的第几章、第几页我都能说个大概。但是白天老是睡觉,对早上五点半出操简直有了一种应激式的条件反射。当时每次去晚了,都要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还要站在座位上早读,印象中我的名字在黑板上出现的频率极高。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指导思想是错误的,因为精力主要用到晚上自学,白天听讲质量肯定受到影响,也就相当于很大程度上减弱了老师、学校在高考中的作用。还有就是1998年世界杯,我那时对足球超级狂热,现在想来简直不可思议——多么繁重的学习任务,竟然逃课到房东家里看球赛,并且那么多球队只看衣服就能认出哪个国家,还能说出一连串外国球员的名字。
“就这样稀里糊涂就到了高考。高考结束的那个下午,我破天荒地喝了两瓶酒,一直睡到五点多。听到门外窸窸率窣有声响,开门一看,老爹抱着个西瓜愁眉苦脸地在门口蹲着等我呢。后来我听说老妈不放心我,不知道我考得好不好,还担心我要是想不开出什么事怎么办,非要老爹来看看我、安慰安慰我。我一看老父亲充满期待,有些无奈的眼神,当下竟也愣了,老爹也没有平时教训我的豪情万丈、理直气壮,甚至有些懦弱地说:‘你妈非要我来看看你,不管考得怎么样都没关系,你还小,明年再考一次。’我记得我当时很有风度地把父亲怀里的西瓜给接过去了,然后非常严肃地说:‘你给我妈说,赶紧给我做新被子,今年我走定了。’你看我当时多没心没肺,转身把西瓜切开就吃起来了。”
张佳媛笑得眼圈都红了:“到部队应该出乎意料吧?”
庄一鸣说:“是的,到部队出乎意料的还不止这些。因为晚去一天,被分到分部最为偏远的山沟仓库,同战士一起站了4个月岗,在山上独自度过了2013年的除夕夜。当时站在山顶看山下面鞭炮齐鸣,我却陪着一条军犬伴着冷清星空待在山顶,世事繁华与我何干?”
张佳缓哈哈大笑说:“咱俩经历差不多。我觉得大学生活过于休闲,就决定来部队了。很多人说我会后悔的,我觉得我不会因为现在想起来,我都为当时瞬间的灵光一闪而庆幸,我爸对我在关键时刻做出的重大决定也给了高度赞扬。正应了我爸总给我说的那句话,人的一生也就在于那几个关键的路口。”
庄一鸣笑嘻嘻地说:“对,我也是你的一个关键路口。”
张佳媛不接他的话茬儿,说:“听说前段时间你去了伦拜克?讲讲吧。”
庄一鸣想了想:“其实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恐怖,路上的景色倒真是不错,真正的热带丛林,只见一条公路在无边无际的丛林中飘荡。丛林最上面是高大的乔木,下面是矮小的灌木丛。我最先发现丛林中有成群的沸沸,因为距离太远,它们动作太快,也没有拍下来给你看。兄弟们一路都在用车载台开我的玩笑,要我捉一只回去送你当定情物呢。”
张佳媛笑了笑说:“你别只顾贫嘴,说说沿途的情况。”
庄一鸣说:“路上经过4个关卡,都有大群的军人荷枪实弹把守,不过见是UN的车就放行。我们在车上也都向他们打招呼什么的,也没有觉得有危险。到伦拜克时,已经下午三点半了,我跟连长请假要上街转转,因为第二天是你的生日,我准备买点儿东西送给你,又发现没有带一分钱,连长把身上仅有的400苏丹镑给我了,并且安排一个到过伦拜克的分队长和翻译陪我一块上街去。伦拜克的天比这里的天蓝多了,清澈得直逼心灵,那里的UN营区里面还有好多像椰树一样枝叶的树木,映衬着蓝天,如果不是脚下的黄土地,倒真有点儿海滨风情。但是,除去自然景观,那里实在太破了,街道还不如国内最偏远的一个乡镇,所有的摊铺都用铁丝网隔离保护着,卖的都是一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假发、塑料饰品等。听说有卖象牙饰品的,但翻译问了好几家都没有问到。加之街上特别乱,有的家伙光着身子背着枪在街上晃来晃去;有的家伙拿起店铺的东西就跑,被人们揪住提倒痛打一番;有的在街上吵闹打架什么的。你知道的,咱们连长特别爱照相,结果一拿出相机呼一下围上一群人,非要他照相,有的非要和中国人握握手不可,形势有些恐怖,连长一看不妙赶紧撤退。”
张佳缓呵呵笑了几句,又问在那儿是怎么住宿的。
庄一鸣说:“晚上住宿比较好玩,一个集装箱板房,里面住了七八条汉子。老樊可真奇怪,跑了一天喝了点儿酒,澡也不洗,倒头便睡。我们几个可睡不着,就在地上围着打牌,打到十一二点准备休息,但老樊不让开空调,说温度可以,再开便冷了。陈副营长和我们谁提意见都不行,他都说我们是放狗屁,独断专行,谁的意见都不听,直接把空调电源给拨了。结果一个屋子八个人实在忍不住,到晚上跑了六七个,都跑到别屋去了。老樊醒了一看屋里没人吓坏了,呵呵。我把身上呼哧呼哧喷满药,跑到战士们屋里,找个空隙躺下就睡了。嘿嗯,我喷药有两个目的,一是驱蚊,二是驱人——张广鱼睡在我旁边,他有打呼噜的习惯,弄得我无法入睡,我又不能不让他打实在没办法。不过听说他对那种药味过敏,呵呵,我就故意喷得全身都是。这下好了,果不其然,他连打好几个喷嚏,再也不打呼噜了!当时还想,老樊忽悠我说下趟带你一起来呢,那你怎么睡呢?估计找个集装箱让我陪你拉倒,呵呵,想得我半夜还直笑。”
张佳媛比较关心那里的孩子,就问那里教育是个什么情况。庄一鸣说:“一路上发现好几所学校,都是一棵大树下坐一群孩子,连个黑板也没有。”
张佳媛听完叹了口气,自从参加过几次当地小学活动之后,她就一直比较揪心这里的孩子。
庄一鸣一看张佳媛有点儿沉闷,就赶紧换了话题:“那里的部队不如咱们这边正规,营区里也有部队在练队列的,但嘻嘻哈哈的也不成个样子最过瘾的是回来路上由于是空车那路更颠了,颠得我心都快蹦出来了。尽管很遭罪,但一路上氛围挺好,大家都用车载台互相开着玩笑,放着音乐。我大睡了一觉,醒来就看风景,看倦了就睡,一直睡到看见你,这是我到任务区睡得最过瘾的一次。”
张佳媛突然想起了什么,探寻地问:“你和陈副营长是不是有点儿不愉快?”
庄一鸣说:“谈不上矛盾,但也做不到心无芥蒂,可能和领导本来就很难做到这一点吧。这是个临时组建的步兵营,大家来自各个部队,开始集训时,相处愉快,并没有把他当作领导,现在他想重树领导形象,可能需要一个过程吧。”
张佳媛说:“哦,可别闹别扭。”
庄一鸣说:“闹别扭也是他愿意。昨天他过来开会,我没怎么理他,我总是喜欢把心情放在脸上。他人倒不错,不批你假、不让你过来,不代表我就要对他有看法,但我真的认为他是比较精明的人,而我最怕与聪明人打交道了,这点上与你处理感情问题的原则一样,做鸵鸟,惹不起我躲得起。与聪明人打交道,吃亏受伤的总是我。想想与他也不会有什么利益冲突,他也不会故意难为咱们,使咱们见面更加困难,如果如此,可真是个难题,不过只要想办法,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但今天见到他,他还笑嘻嘻和以前一样打招呼,不知是他心中真的无事还是装作无事。看来我对他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张佳媛叹口气:“唉,别的我也管不了,我是个兵,能告诉你的就是提醒。还有就是,别忘了吃药。”
庄一鸣说:“放心,维生素我在吃——维C银翘牛黄解毒什么的,还有板蓝根,我用它们冲咖啡喝。呵呵,这是我从国内出发前发明的,还不错,你也可以试试。现在我身体倍儿棒,每天下午都要打四十分钟球。上次口腔溃疡,是因为小狗狗咬的缘故。真的,现在好了,什么症状都没有了,而且我最近一直很重视防卫。我听说那个脑疟,搞不好弄成植物人了,以前老以为不过打个摆子,又不影响下一代,就无所谓,现在知道严重了。现在每天下午只要时间允许,我都坚持打半个小时球,一边减肥一边锻炼,其乐融融呀。”
7号难民营
南苏丹最大的难民营——7号难民营,居住着反政府武装各派系的难民,有15万多人。
7号难民营距离联合国维和部队营区较远,在朱巴城的北侧。由于部族矛盾冲突,7号难民营成了这个国家冲突最大的“火药桶”。为了彻底避免武装冲突,联南总部要求中国维和步兵营尽快在这里建起一座安全隔离防护墙,以确保难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接受任务后第二天,中国步兵营就开展了工作,根据需要,要先期进行道路勘查。而根据勘查需要,前期要到机场接收一批装备,谢道明在动员会上告诉全连官兵:接收装备是一件耗时耗力的工作。在那里执行装卸任务的官兵,每天都穿着长袖迷彩服,抹着厚厚的防晒霜,戴着太阳镜,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不少官兵的皮肤被晒伤。
一路上,他们经过了5处沼泽地、8个居民区、两座危桥,穿越了两条大的河流,以及17个不明武装派别设置的哨卡和检查站。每经一处他们都组织人员,一个地段一个地段地查看,一次又一次地测一遍又一遍地量并认真记录每一组数据。行至约80公里处时,当地一辆货车陷进了沼泽路段,旁边一个泥坑有两米多深,勘查车辆无法前行,被迫停下。
当时,在前方警戒的一班班长潘维征折回头报告说:“前面15公里处的Alok大桥桥头大堤被洪水冲毁,上次我们来时道路是中断的,不知现在是否修复。继续前行,如果不能通行的话,道路太窄,两侧是河流,车辆无法掉头回来,会阻在原地。”
此时,按照实际情况,完全可以返回营区。但谢道明认为:“我们既然来了,就要把能取得的资料勘查清楚,为下一步的工作打好基础。”
他决定,带庄一鸣排长、邢华林参谋、栗宇峰翻译徒步前进勘查。
在维和任务中,勘查道路是一项危险、烦琐,又非常消耗体力的差事。一般情况下,每次是派2辆皮卡车,每辆皮卡车上坐五六个人。如果车队比较大或者行程比较远的时候,步兵营要再派2辆步战车,在前后负责对勘查人员进行护卫。
由于道路两侧树高林密,天早早地暗下来,不时有当地人和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穿行,持枪者较多。他们丝毫不敢大意,一边勘查一边警戒。徒步几公里后到达Alok大桥已是下午5时45分,桥头大堤确实被洪水冲毁,经过测量,水深处0.82米,河面宽22米,断面层距水面1.1米且成垂直状无迂回道路,所有车辆都无法通行,勘察组被迫于22时连夜返回营地。此次勘查,历经15小时,单车往返行驶里程227公里,平均时速15.1公里。
勘查地形期间,谢道明和战友们多次接触到这里的难民。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整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由于他们长期闭塞,很容易受人蒙蔽,敌友不分,经常进行针对维和部队的游行示威。可怕之处在于:他们缺米缺面却不缺枪不缺弹,随时可能制造流血事件。进入雨季以来,由于防汛设施不完善,每场大雨都会把方圆近20公里的7号难民营变成一片泽国,导致数万难民受灾,生活更加难以维系。
全部地形勘查完毕,根据7号难民营大酋长请求、战区工程部安排,中国军方正式出动兵力和工程机械前往难民营构筑防汛堤坝,切实解除洪水灾害。
7号难民营之所以被称南苏丹的“火药桶”,是因为难民营里面流落着大量枪弹。去年8月25日,南苏丹政府为治理民间武器流失问题,果断派出军队和警察到7号难民营收缴枪支弹药。军警人员刚进入难民营五区,就与部分难民发生激烈冲突,导致27人饮弹身亡。在国际社会干预下,南苏丹政府被迫终止了这项工作,任由大量枪弹流散难民之间。
7号难民营共有九个区,中国工程兵利用前4天时间就圆满完成了防汛设施建设;唯剩一年前曾被鲜血浸泡过的第五区,没有完成施工任务。
为了扩大宣传,李英枳让营部书记丁晓华和通信兵黄苗子到一线采写了几篇稿子回来,而正好有支其他国家的车队要前往7号难民营运送物资,顺风车也省事。
让丁晓华惊出一鼻子汗的是,这支运送物资的部队一路上没有护送人员,竟然自己驾车到了难民营。而在难民营那里,保护部队竟然是二战区临时指派的尼日利亚维和部队警卫小分队。在进入7号难民营第五区的路口时,丁晓华看到尼日利亚维和部队早就到了,共有两辆皮卡车,上面或站或坐着十五六人,各个荷枪实弹。看到他们俩后,皮卡车上跳下了两名士兵,车接着掉头走了。丁晓华颇为困惑地问驾驶员小范:“他们怎么回去了?”
小范近日一直在这儿施工早已见怪不怪“两辆车是来送人的,这两名士兵才是保护我们的!”
丁晓华差点儿气炸肺:“尼日利亚人开什么玩笑,两个人也能叫小分队?照这个办法,大队长在他们国家该当三军司令了!”
小范苦笑一下,没再吱声。
两名尼日利亚士兵爬上车来,车队行驶了一段距离后,缓缓进入了五区。马路较窄,小车还好说,拖着挖掘机的平板车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撞到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土坯房。驾驶员小范像个杂技演员,紧绷着脸,小心翼翼地打着方向盘艰难前行。
一个拐角处,车队前面突然蹿出了两个身材魁梧的黑人,都穿着脏兮兮的阿拉伯白色长袍,瞪着大眼珠子,边冲李英枳他们摆手边哇哇大叫。他俩讲的是阿拉伯语,虽然李英枳和黄苗子一句也听不懂,但是他们明白这俩家伙不让走了。
几个人跳下车,正要上前和他用手语进行交流时,一个骑摩托车的黑人赶来了,此人也身着长袍,脚蹬一双比较亮的皮鞋,不像大部分难民除了穿个烂拖鞋就是光着脚。这人停下摩托车,随手从摩托后座上取下了一根皮鞭,不问青红皂白,对着拦路的两人就是一顿猛抽,两人一溜烟没影了。
同行的周联络官快步上前表示感谢,这人却冲他们道歉。原来他是五区的酋长,本来早该过来接应他们,因为有两家难民吵架需要他处理,才迟到了。
车队继续前进,眼看就要到达施工地点时,平板车却陷住了。李英枳急忙让操作手把挖掘机开到地上,加入编队赶往施工点;然后把步战车迅速调过来,将平板车拖离了陷车地段。这个过程前后不到五分钟,四面八方却拥来了数百名看热闹的大人和孩子。
所在人员和工程机械车辆一到施工点,大队6名警卫已手执自动步枪四散开来,占领了观察警戒要点。
“车队靠右停下,护卫1组车队后侧、2组车队前侧,带车人员1组车队左侧、2组车队右侧,警戒就位;驾驶员1组卸2车备胎、2组卸3车损坏轮胎,开始!”伴着指挥员的口令,各组迅速到达指定位置,放置警戒标识;步战车的高射机枪操作手也将高机检查一遍,装好弹链,严阵以待。尼日利亚“小分队”那两名士兵不去找自己的警戒位置,却围着中方的工程机械非常好奇地看来看去。
这时,丁晓华看到庄一鸣带领几名步兵枪手向这边走来接应他们,心里踏实多了。为了防止难民哄抢物资,庄一鸣过来根据地形给几名队员做了分工:一个到河堤左侧,一个到河堤右侧;同时提醒他们注意警戒。
机声隆隆,车辆穿梭,场地周围情况却越来越复杂,一群群难民向庄一鸣这边蜂拥而至,大多是孩子,其中也有形迹可疑的青壮年。现场指挥员陈副营长反复提醒警戒人员保持警惕,严密观察,同时协调五区酋长尽量驱散闲杂人群。
酋长大概有三十七八岁,长得比较瘦,一双眼睛特别有神,看上去很精干。他拍拍胸膛让大家放心,很快找来6个青年,发给每人一条鞭子,接着挥了挥手。这6人就像听到冲锋号的战士一样,呼呼奔跑着驱赶起人群,没一会儿便把大部分人打跑了。只有二三十个10岁左右的孩子,像狗皮膏药黏着不肯走。
10点多钟,非洲大陆的太阳又开始发威了,整个大地像个烤箱,让人喘不过气。战士们没一会儿就湿透了衣服,脸上的汗水也像山泉一样不停往下流,不过没有一人叫苦叫累,咬牙坚持施工。经过两个小时的忙碌,一道50多米长的堤坝初具雏形。
眼见大家都快虚脱了,担任施工总指挥的张磊副营长通知停止施工,组织开饭。虽然尼日利亚的两名战士警戒不积极,但一看吃饭眼睛就亮了,呼呼跑上前,抄起个油饼就狼吞虎咽起来。看到李英枳瞅他们,两人还以为问他们油饼味道怎么样,忙竖起大拇指,连夸了几声。
考虑到五区酋长一直在帮忙警戒,比较辛苦,张磊让炊事班同志给他和手下几个送了几个油饼和米饭过去。他们连声致谢,只是吃了很少一部分,接着就把其余的饭给了周围的孩子们。通过手语交流,李英枳听明白,这些孩子有时一天都吃不到东西。
吃完饭,紧张的施工又开始了。尽管奔忙了一上午,非常辛苦,不过大家的士气依然高涨。仅用一个多小时,这天的施工就已进入了尾声。张磊刚要鼓励大家加把劲完成最后一点儿工程准备撤退时,卫兵突然报告,发现一个车队正向这边奔驰。张磊心头一紧,以为有情况,迅速向哨兵明确的方位看去,果然是一支七八辆车组成的车队,前后都是架着重机枪的护卫车辆,那是联合国的车队。
随后,指挥部收到了准确消息,是联合国驻朱巴特别代表亨利赶来了。他这是专程赶来看望中国正在难民营施工的步兵营和工兵营官兵,一同赶来的还有7号难民营的大酋长。
亨利看到工程进展得又快又好,非常高兴,对施工官兵大加赞赏,拉着大家一起合影留念。大酋长也是非常高兴,向亨利介绍中国军人在其他几个区的建设同样非常好。亨利一听,很感兴趣,接着就上了车,在护卫人员的掩护下,赶往了其他地区。
下午4点钟,中国军人终于完成了当天的工作,战士们异常欢喜地登上卡车,准备撤离。由于联合国保障的部分大瓶矿泉水没有饮用完,又不便携带,官兵们把水分给了围观的孩子。
当车队编队完毕正要出发,一个没抢到水的孩子跑到车前向庄一鸣连连示意,他没有水,希望庄一鸣能单独给他一瓶。庄一鸣看了看车内,一瓶也没有了,便礼貌地冲他摆了摆手。不料,刚才还一脸灿烂阳光的孩子马上晴转阴,两眼瞪了起来。双手一下变成握枪姿势,冲庄一鸣连连抖动,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开枪的声音。
白天的繁重劳动让每个人都无暇多想,到了夜晚,甚至到了凌晨,依然有好多战友没有进入梦乡。除了炎热,还有各种机器轰鸣,使官兵们睡眠质量极差。
相比施工场地的嘈杂,静谧的营区太令人向往了。庄一鸣带着一组人员返回驻地领取物资时,大家都嚷着回去一定好好睡一觉。但庄一鸣没有贪床,起了个大早跑去医疗队看望张佳媛。张佳媛安静地躺着,医疗队最漂亮的女兵明月坐在一旁,两人正聊得火热呢。
看到庄一鸣进来,张佳媛问道“啥时回来的?”
庄一鸣说:“昨天晚上,很晚了,拉点儿器材。”
一旁陪护的明月笑嘻嘻地说:“好,我可以休息了。让庄大排长恶心你一会儿吧。”
庄一鸣看看表说:“别别,我就是绕一趟,马上就得走。”
张佳媛叮嘱说:“出去执勤注意休息,过度用蛮力,很伤身体的。”
庄一鸣安慰她说:“放心吧,你让我吃药加强防护我都照办了,发的那个大药丸我上次按要求吃了,不过对我好像没有那么多副作用,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别人说的容易犯困、脾气暴躁什么的我也没有表现出来。不过大家都说有反应,我正好也就不准备再吃了。昨天发的我藏起来了,我准备把以前没有吃的小药丸补吃了,听说防疫效果是一样的,你说行不?其余的我都非常规律。”
张佳媛扑哧笑了:“你别说你生活规律,规律得天天都半夜睡啊,熬夜是最伤身体的。还有,药必须按时吃。”庄一鸣说:“知道了,只能说这两句,该回去了,下次再说。”
为了加快施工进度,在7号难民营施工的中国军人更改了生活节奏:午饭不回去吃。炊事员随队过去,中午做一锅面条,一人就吃一碗面条,然后接着在那里继续忙活。
在7号难民营施工的那段时间里,中国军人每天都是这样风餐露宿。伙食看起来还不错,有蔬菜有面条。可吃到嘴里的都是一口蔬菜、一口沙,一口面条、一口风。不过大家的心态还是蛮好的,工作之余还能开几句玩笑。
施工期间,由于没有搭设厕所,大家都要到附近一个山头去小便。即便很疲惫,大家还能经常有说有笑地比试谁尿得远。
晚上睡觉时,大家能有木板躺着已经感觉前所未有的舒服了。用潘维征的话说:“只要不搬石头就行,我宁愿天天搞训练。乖乖,每一天搬下来,人都散了。”
中午休息了,战士就依偎在孤零零的面包树下睡着了。这一会儿,干热的酷暑、恼人的风沙,好像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战士们甜甜的梦乡伴着深深的酣睡。
7号难民营的防护工程建设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为了将这个难民营建设成安全规范的难民营典范,在第一期施工接近尾声的时候,联合国南战区开始对7号难民营展开武器联合搜缴行动。
行动中,中国维和步兵营在3个搜索区城建立外围警戒并部署了1支快反分队。难民营内人员混杂,100余名官兵冒着炎炎烈日坚守在各个执勤点位上,警惕地关注着人群。
一开始,难民们情绪暴躁,尽管负责搜缴的战区人员反复解释规劝,但依然拒绝配合。他们拥挤着,试图用人墙抵抗搜缴,中国的军人们则背对背用防暴又和盾牌筑起两道安全屏障,为搜缴武器人员清理道路。
潘维征带领全班人员负责看守缴械点,在当天,这里是最轻松的活儿了。按照设想,会有很多难民自动前来上缴武器,不过现场看来,那是不可能的。
在缴械点附近,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突然引起潘维征的注意,少年机警地环顾四方,但他鬼鬼祟祟的举止也暴露了他的意图。
潘维征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不得不停了下来,但是他的眼神是躲闪的。面对潘维征的询问,少年显得麻木而彷徨。潘维征对他说:把你的武器交出来好不好?这一句话把少年问得有点儿发慌,他马上夹紧双腿,冷淡地回答道:“我不交,我交了就不安全了,如果他们攻击我,我怎么办?”
潘维征知道怎么对待这样的小难民,他立马摆手,示意杨山拿来水和饼干。少年看到食物后,立即接了过来,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挑出一块放进衣兜,然后将剩余的饼干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就连手缝里细小的渣渣都用舌头舔了再添,然后把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潘维征指指他的衣兜,问那是留给谁的。少年说,他还有个弟弟,因为病了在帐篷里躺着,他想让弟弟也尝一下这好吃的饼干,因为弟弟从来没吃过。
少年还说,他需要一直在外面战斗,基本顾不上弟弟,即便弟弟死在帐篷里,他都有可能不知道。少年说他一直在外面战斗,潘维征有点儿惊诧,就问他啥时候开始参加战斗的。少年说,7岁那年就开始了,到现在已经5年了。潘维征笑了笑对他说:“你比我的军龄还长呢。”
看到少年放松了一些,潘维征继续和他聊天,聊少年的家庭和他的人生经历,聊着聊着,少年眼里溢出了泪水。这时,潘维征再次拿出一盒饼干给他,让他带给自己的弟弟吃。看着少年彻底放松了警惕,潘维征才小声对他说:把你身上的武器交出来好吗?
少年没有立即回应,他站在烈日下,来来回回地走动,焦急地盘算着。是的,纠结是可以理解的,战乱打碎了社会公理并践踏了生存法则,武器在某些时候就是生存的可靠保障。难民营里,那些常年没有一件换洗衣服、没有一勺奶粉和日常用品,孩子只能叼着母亲空瘪的乳头;那些除了武器两手空空,既不能挣钱糊口也不能安享晚年的老人;那些没有天真快乐、没有父母怀抱可供撒娇,尽管稚嫩却已手持武器开始杀载的少年孩子。这一切,都靠着武器支撑暂时的信念,靠着杀戮延续仇恨。
经过很长的一段思考过程之后,少年解开腰带,从裆部取出了他的一把匕首,并告诉潘维征,在难民营西边的一棵大树下,埋着三支突击步枪。少年的信息很有价值,但是在潘维征报告了埋枪信息,其他队员前去取枪时,遭到了附近难民大喊大叫的吵嚷,即便如此,队员们还是迅速挖出了三支步枪,并迅速转移。就在这时,李英枳的对讲机骤然响起,联合作战中心通报,3名非政府组织工作人员在7号难民营附近遭到袭击,命令正在执行7号难民营武器搜缴任务的中国步兵营立即前往救援。
这是针对步枪被挖出来的一个报复,李英枳迅速组织精干人员和野战救护车赶往事发地。现场一片杂乱,官兵们展开战斗队形,不一会儿找到了被损坏的车辆。车辆完全损坏还冒着浓烟,旁边一块车厢板上刷着歪歪斜斜的几个字,大意是,搜缴武器就有报复。
既然有车,就肯定有人,李英枳指挥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最后在一片一人多深的草丛里,发现了被捆绑的工作人员,好在并无生命危险。
返回途中,天空突然下起暴雨。不多一会儿,路上的坑洼处便积满了水。这样的鬼天气,让一切都充满变数,李英枳一遍遍地通过对讲机提醒驾驶员看清路况,小心前行。
车队冒雨艰难行驶了数公里,驾乘人员突然听到扑哧一声,紧接着车身出现倾斜。驾驶员连忙停车查看,才发现右后侧轮胎爆胎了。大家只好全部下车,迅速更换备用轮胎,在周围担负警戒的步兵营官兵也因此被雨水浇湿了衣服。一切收拾完毕后,车队再次冒雨前行。
“请注意,前方遇到部落武装设置的哨卡。”
最前面步战车里的鲁程俊通过对讲机,向后面及时传达情况。
听到这一情况,大家的心里猛地一揪,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车队暂停,庄一鸣带领杨山、罗增援等队员迅速跳下车占领有利地势。透过雨雾盯住前方不远处几个模糊的持枪者的身影,做好了一旦出现意外的应对准备。
鲁程俊带着随行翻译赶到现场,看到一个手持AK步枪,身穿绿军装的醉酒“苏人解”正在向三连连长彭参军张牙舞爪。经过询问,他想要钱,200苏丹镑。钱不多,只是担心会有接连拥来勒索的“苏人解”。彭参军跟他解释一番,没有带钱,他很生气一再比画开枪手势。鲁程俊立即把联络官Hamza喊过来,进行交涉。联络官过来后态度很坚决,语气也很强硬,就是说没钱,让他走开,而“苏人解”士兵也越来越生气,到最后直接拿枪指着联络官就要拉枪机。步兵营警戒人员一看也急眼了,马上压下枪口。鲁程俊看这样下去局势会失控,就吩咐后勤助理拿钱给他。
等后勤助理取钱回来,联络官已经不在现场。醉酒士兵拿过钱数了数,竟有种不过瘾的感觉,说步兵营这给的是苏丹镑,他要的是200美金。很显然,他们就是来寻衅滋事的。
“苏人解”兵营就在宿营地对面,而且在从詹布向西这一段区域内,反对派武装分子活动非常活跃。由于车队返回时还需要经过路伊,鲁程俊知道和他们搞好关系非常有必要。但是,这几个武装分子可不这么想。他们继续用枪指着彭参军不依不饶。彭参军和武装分子只有一步远的距离,他也非常担心,如果对方开枪了,那谁也阻拦不了。冷静了一会儿,彭参军慢慢稳下神来,心想:一味推脱并没有用,一味满足他的想法也不可行,他在醉酒的情况下来勒索,并且胃口非常大,必须想办法用计摆脱他。醉酒的士兵看到彭参军他们在犹豫并且小声商量着,便上前一步紧紧抓着彭参军的胳膊说,必须给钱,否则不会离开。然后顺手想把彭参军劫持为人质。
就在争执间,彭参军和“苏人解”两人的手抓在一起,黑白对比异常明显。看到这里,一个想法从彭参军脑子中闪过,他突然改变语气,和那名持枪的武装分子谈起中国对南苏丹的巨额资金援助,中国和南苏丹的深厚友谊。彭参军不知道他听懂没有,但他能确定的是,彭参军的心理攻势起了作用,那名“苏人解”开始安静下来,不再张牙舞爪,不再晃动摆弄他的步枪,慢慢放松了。
哨兵找来两个凳子,他坐下来,将胳膊肘靠在膝盖上,低着头,整个人呈现出安定和收缩状态。这时候,彭参军不再紧张,乘胜追击,加紧攻势。彭参军直起后背,放大嗓门对着他,几乎是用喊的声音,一遍一遍重复,“WeChinesearethebrotherofyouSouthSudanese.Wehelpyousomuch.Giveyoumuchmoney,onlyexpectingyouabetterlife。”(中国人民是南苏丹人民的朋友。我们为南苏丹提供了巨大帮助。中国为南苏丹大量拨款,只希望南苏丹人民能过上好日子。)那名武装分子开始对着彭参军微笑,开始点头,开始对他做出握手的姿势,紧紧拉着彭参军的手一再说:“Yes,myfriend.Yes,youareright!”(是的,我的朋友,你说得对!)他指着自己的下士军衔肩章,对彭参军说起与反对派的作战有多么危险。
彭参军当即接过他的话头,首先承认他的艰辛和危险,紧接着指指他的军衔,再指指自己的军衔,做出台阶的手势。这时,“苏人解”的眼中露出顺从的目光。彭参军看时机成熟了,慢慢站起来并向营地门口走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揽着他,称呼他“myfriend”(我的朋友),而他也顺从地跟着彭参军站起来。
彭参军边走边语重心长地询问他,父母妻儿情况怎么样,并告诉他,这200苏丹镑是个人送给他的家人,让他照顾好父母孩子。并且提出来,我们是朋友,请不要再带着你的战友来打劫你的朋友了。这个“苏人解”士兵友好地揽着彭参军的肩膀,连连点头,握住他的手大笑不止。
就在要把他送出小学大门口时,他突然停下来,问彭参军明天的出发时间,而且没了刚才的友好态度。千万不能功亏一,彭参军握着他的手一再重复“myfriend”(我的朋友),开玩笑说:
“你准备明天要来送我们吗?”
最后,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明天还想再要50苏丹镑。彭参军和大家都松下一口气,彭参军一脸微笑地告诉他,这绝对没有问题。这时,这个“苏人解”醉酒士兵才满意地走出了大门。彭参军他们也一步一步向宿营地城后退,直到他慢慢走远看不清了,才转过身来。就在步兵营官兵们刚刚转身那一刻,突然从他行走的方向传来了清脆的拉枪机上膛的声音……
步兵营兄弟们加快步伐躲到身旁大车的内侧,这时,一伙各色装扮持枪的武装人员围住了刚才醉酒的“苏人解”士兵,一枪干掉他之后,拿着钱走了过来。
李英枳下达指令,全体人员回到步战车内,谁也不许出来,然后紧急联系二战区特派官员。很快,特派官员在步兵营人员护送下抵达,带着南苏丹当地官员前来,经过与对方半个多小时的交涉,中方官兵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数十名身着各色装扮的当地人尽管还端着枪密切注视着车队,但“紧急危机”得以化解,车队继续前行。
这一天,也是张佳媛的生日。晚上,庄一鸣和大病初愈的张佳媛并肩走在红泥土地上。张佳媛说:“从转士官后,父母正式向我宣布可以开始考虑个人问题时,我就想过这个问题。一直觉得比较矛盾,宝鸡毕竟是我长大的故乡;可我这个情况,两年后也得退伍了,那时如果没嫁人肯定要回去的;如果结了婚就落在外地,但我父母怎么办啊。”
庄一鸣说:“可以带在身边啊。”
张佳媛说“他们是说我落哪儿就跟着去哪儿,但我不想让他们折腾啊。”
庄一鸣说:“但是宝鸡确实不适合你回去发展。”
张佳媛说:“真是很矛盾。”
庄一鸣有些茫然,他努力地劝她说:“顺其自然吧想多了也没用,徒增烦恼,还记得上次来信,你说什么特殊环境、特殊条件下的特殊反应,我想这个也是吧,说不定等回国一切都好了。”
张佳媛说:“不是那回事,这个矛盾是你带来的。”
庄一鸣一愣:“我带来的?”
张佳媛说:“你太追求速度了,速食爱情。让我很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及考虑清楚,所以着急。”
庄一鸣说:“是的,这个我有原因,不过你也是太迟钝了。”
张佳媛说:“我就这样啊,喜欢细水长流的那种慢慢培养出的感觉,喜欢追求过程的细致。可以先让你做个心理准备,别说在这儿八个月,回国后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咱们还可以慢慢培养啊。你又不用急,我还年轻就更不用急了。”
庄一鸣说:“速食爱情这种提法是片面的。因为感情的问题一人一看法、一人一方式。如果两人一见钟情,速食一点儿也没什么不好,对不?
如果总是拿自己的爱情观衡量他人,那是不可能得出真正答案的。有理由相信,如果牛郎织女、梁山伯祝英台等存在的话,他们肯定向往羡慕这种速食爱情呢。”
张佳媛打断他的油腔滑调:“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比较强调过程,开始我就对你没印象,后来慢慢觉得你挺不错的,决定慢慢开始和你接触,你应该可以理解,我心里是会有一定压力的。”
庄一鸣有点儿失落:“也许这段时间短暂而片面的接触,根本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只是我一个人在那里瞎忙活。”
张佳媛说:“你这样就不对了,以你阅历这么丰富的人应该觉得已经了解我了,做不成恋人总还能做知己吧,只是不要给我太多压力就好。”
庄一鸣送的生日礼物,是四根红烛。那晚烛光下的许愿,那晚根本不用刻意去记着,因为都已经永远美好地定格在了张佳媛的记忆中。
炊事班准备了很多菜除了步兵营的战友们,其他分队来的也比较多,有工兵大队的王路、排雷分队的张振鹤还有医疗队的明月、丁蓉吴志英。张佳媛感动地说:“真诚地谢谢大家,包括炊事班的班长们,真心地谢谢你们!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非洲大地上,以这样一种方式度过我的24岁生日。”
坐下以后,大家嚷着要喝酒,要知道,在这里弄到点儿酒绝非易事。出国前,丁晓华在国内托运了几箱啤酒到朱巴,4个月后才到达这里,而且只剩下了一半。幸好还有一个小冰箱,丁晓华提前两天就把它们塞进去了。
啤酒罐被冻成了冰疙瘩,第一罐刚喝了一半,庄一鸣的胃就被冰得快痉挛了。
看着庄一鸣皱着眉头,张佳媛心疼地说:“这样太伤胃了。你以后别喝直接拿出来的,最好喝常温的,实在想喝凉的也拿出来放会儿再喝。”
丁蓉和她开玩笑:“我的胃也不舒服,你怎么不管管我?”
张佳媛笑着说:“我说的是你们,行了吧。”
王晓丽也说:“这冰的真得少喝,尤其是干活回来体温较高的时候,更不能空腹直接猛灌,这样对胃刺激实在太大了!”
张佳媛说:“你们这些男人要好好听医生的建议,这里可是有胃肠病专科毕业的呢。”
庄一鸣挥挥手:“我的胃一直比较皮实,我常说吃生铁都能消化。”
张佳媛吃了一块黄瓜说:“你别吹了,你怎么不能消化药丸?”
庄一鸣笑笑说:“上次可能是吃那个白色的鬼药丸给卡了一下,加上那个药特别苦,搞得我两三天都觉得嗓子特不爽,再加上有次打完球猛喝了一罐冰镇啤酒,心理加生理二重作用,致使胃闹了一点儿小别扭。我吃了一些吗丁啉,又注意了两天饮食,只喝稀粥,吃软和的东西,现在已恢复正常了。”
张佳媛插话说:“至于那个大白丸,我每次吃也是卡得难受,而且超苦,我现在每次吃完都要立马含一颗你上次给我的那袋子糖果,好甜哦!而且那药吃完我别的反应倒不大,就是总腰疼,还只是左边腰疼。每次中午吃完药晚上就开始疼,疼个三四天就好了,下周一吃药腰又该疼了,都这样循环好几周了。医生建议我去做B超查肾功能,我还没去,准备先拖着过段时间再说吧。骨科薛博建议我倒着走走路会好些,所以现在晚饭后散步我都倒着走圈。其实人正着走习惯了倒着走还挺累的呢,走两圈就出汗了,不信你试试看。”
看着庄一鸣和张佳媛只顾两人说话,大家不满意了。王金路故意说:“你这是过生日还是相亲?
给别人留点儿机会行不行?”大家一阵哄笑。
庄一鸣转过来说:“你们不懂,我小时候是身体倍儿棒,百毒不侵。记忆中小时候吃过的一种药就是白色的陀螺糖,说是肚子里面有虫,杀虫吃的。现在这种药已经没有了,不过记忆中那种药甜甜的,麻凉麻凉的,口感很不错。”
王金路说:“那玩意儿打虫的,虫子能直接拉出来。”
一句话大家都不乐意了,大家都说王金路太粗俗。哄笑一阵后,又碰了一杯。
张佳媛看着剁椒鱼头说:“我最爱吃这个,特别是上面的红辣椒。”
庄一鸣说:“吃多了就要上火,一上火就口腔溃疡,脸上出痘。”
王晓丽说“不过现在上了年纪出痘也没事了,就那么几个,不会像以前那样集团化出现了。”
张振鹤说:“给大家讲个故事,都说吃辣的人心宽体胖。我大学有一女班长,身高体壮,大大咧列的,可谓嗜辣成性,宁可餐无肉,不可食无辣,甚至弄瓶辣椒直接就吃起来。有次我们在地摊上吃重庆酸辣米线,平时辣椒可能都有掺假,那日可能都是正宗的川椒,那家伙越吃越上瘾,到最后汗出如浆,呼吸急促,一不小心竟昏厥休克了,搞得我们手足无措。我们学院和一五四医院隔壁,我们四个男生轮流背她往医院跑,跑到门口她醒过来了,还一个劲地叫过瘾呢。”
大家一阵大笑,张佳媛说:“你说话太夸张,我才不信。”
每人喝了五六罐啤酒之后,都有些醉意了,最后又吃了蛋糕,开心地互相抹得满脸都是,直到半夜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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