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的细腻 ——《女医杂言》中的女性关怀

    明代社会在封建礼教的束缚下，“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深入人心，女性则必须遵守严格的行为规范，导致女性就医时面临诸多困境。女性患者在面对男医者时，一方面，由于顾虑礼教的约束，男医者在望诊、切诊时，遵循“隔帷诊之亦必以薄纱罩手”的规范，不能逾矩，也不能进行深入的询问，导致结果存在误差。另一方面，女患者在涉及一些隐私部位的症状时，由于羞涩难以准确全面地描述，这也导致医者获取不了完整的病情。而《女医杂言》的作者谈允贤作为一名女医，在与女性患者建立信任、双方交流沟通等方面有着与男性医生不同的细腻。细细品读《女医杂言》，我们不仅能够窥见明代女性的就医状况，还能深入了解当时的社会文化氛围，为古代女性医学史开辟研究新思路。

《女医杂言》及作者概况

中国历代名医多如繁星，但女性医家并不常见，医术高明者亦是凤毛麟角，而谈允贤则是其中一位。

谈允贤是明代高寿女医，享年96岁，江苏无锡人。她出生在一个医学世家，祖父谈复虽在朝为官，但凭借着医术而名震江南，祖母茹氏擅通医药。谈允贤自幼就在祖母茹氏身边接受医学理念的熏陶，便展现出非凡的医学天赋，她通读《难经》《脉决》等书籍，笔耕不辍，昼夜不歇，这为以后悬壶济世奠定了坚实的医理基础。谈允贤在成年后嫁给了同邑的杨姓男子，婚后不久她便患上了气血失调的病症，访遍名医却不能痊愈，于是她决定依据已有的医学理论，尝试自我治疗，经过不断地尝试，她的病情大有好转，此后，每当子女患病时，她都亲自诊治，在实践中她的医术也有了提升。在她的祖母茹氏弥留之际，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于她，从此她开始正式行医，专注于妇科和儿科的治疗，她凭借着精湛的医术和女性独特的细腻，为女性患者提供了新的选择，在无锡地区声名鹊起。

谈允贤著有《女医杂言》一书，该书是中国最早的女医专科个人医案专著。医案中的患者皆为女性，上至老妪，下至女童，涵盖范围很广，具有极大的学术价值和临床实用价值。书中共记载31则医案，涉及小儿咳嗽、疠疮、不孕不育、产后劳伤诸症，每一则医案都有详细的诊疗过程，她以独特的女性视角讲述出病史，探究出病因，最后得出药方。

建立信任关系

谈允贤作为一名女医，给女性患者消除了就医时的不便与顾虑。同为女性，她能从女性患者的立场出发，更好地帮助她们。在治疗一些妇科疾病时，患者们可以无所顾虑地坦诚相告，她也能获取全面准确的信息。书中记载了一位36岁流产妇女的治疗医案，这位妇人先前已有四胎，这一胎在3~4个月大时流产，谈允贤在与患者沟通时，采用了关怀式的语言，与患者深入沟通，了解流产背后的真正原因，一番询问后，得知她的丈夫嫌弃她没有能力生育儿子，便想再纳妾，在跟丈夫多次沟通无果之后，患者便终日忧郁，怒火攻心，这才没能保下胎儿。医生耐心的语言，不仅拉近了医患距离，也增强了患者对医生的信任。

抓住病症细节

在《女医杂言》中，谈允贤对患者病症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描绘，彰显了她严谨的治学态度。以一位身患丹毒的妇女为例，谈允贤详细询问了火丹症状的具体位置在两腿之间，她观察丹毒的颜色、形状，还询问患者是否感觉疼痛、瘙痒等。在判断火丹严重程度时，谈允贤认为火丹颜色的变化是一个重要的依据，如果火丹颜色红且范围大，说明病情严重，反之，则表明病情在好转，通过仔细地观察，她推断出这是由于劳碌忧心导致，意为湿毒。她先用防已饮，让患者高热减弱；又服，火丹症状减退大半，于是在火丹红点处刺出血水，再继续服用防已饮，最终火丹症状痊愈。由此可见，抓住病症细节则是准确辨证进而治愈的关键。

关注患者情志

细读《女医杂言》发现，谈允贤在问诊时，非常关注患者的生活背景和感情因素，这也是她与男医者之间的显著区别。她认为情志因素与病症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一则医案中，一位56岁的妇女，身患隔气半年有余，服用许多药都不起效。她询问得知，妇人的丈夫纳妾这件事情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因此便在心中落下了病根。先前的医者为她开的药物都是助于顺气，实则伤害元气，会导致神情呆滞、食欲不振。谈允贤通过补益气血、调理元气、化解痰湿，再辅以艾灸，二十服药物后便痊愈。谈允贤对患者情志的关注，使得她能够制定出全面有效的治疗方案。中医强调人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情志因素则会影响身体气血运行和脏腑功能。谈允贤从身心两方面治疗，体现了中医的整体观念，同时也对后世医学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价值。

《女医杂言》不仅是一部宝贵的明代妇科医案汇编，还是一扇透视古代女性社会处境的窗户。谈允贤突破用细腻的问诊、亲切的关怀，在望闻问切时倾注了女性特有的温度。她让患者敢于信任、敢于言明，最终疗效显著。谈允贤以自己的行医实践告诉我们，医学应当是充满人文关怀的“人学”，治愈病首先要治愈在病中的人。（赵欢  陕西中医药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