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清代医学家,名士雄,浙江海宁人。少年随父学医,14岁父亲去世前留下遗嘱:“人生天地间,必期有用于世,汝识斯言,吾无憾矣”。王孟英继承父业,勤奋学医,历经十年,博览群书,学业大进,最终成为享有盛名的温病大家之一,著有《温热经纬》《王氏医案》《随息居重订霍乱论》等作品。
王孟英医术精湛。晚清医家曹炳章曾称王孟英“能以轻药愈重症,为自古名家所未达者”。值得后人传承的,不仅是王孟英精湛的医术,还有他时刻以患者利益为上,勇于为患者负责的高尚医德。现录《王氏医案·卷二》石诵羲一案,以见王孟英行医之风格。
石诵羲夏杪患感,多医广药,病势日增,延逾一月,始请孟英诊焉。脉至右寸关滑数上溢,左手弦数,耳聋口苦,热甚于夜,胸次迷闷,频吐粘沫,啜饮咽喉阻塞,便溏溺赤,间有谵语。曰:此暑热始终在肺,并不传经,一剂白虎汤可愈者,何以久延至此也?乃尊北涯,出前所服方见示,孟英一一阅之,惟初诊顾听泉用清解肺卫法为不谬耳。其余温散升提、滋阴凉血,各有来历,皆费心思,原是好方,惜未中病。而北涯因其溏泄,见孟英君石膏以为治,不敢与服。
次日复诊,自陈昨药未投,惟求另施妥法。孟英曰:我法最妥,而君以为未妥者,为石膏之性寒耳。第药以对病为妥,此病舍此法,别无再妥之方。若必以模棱迎合为妥,恐贤郎之病不妥矣。北涯闻而感悟,颇有姑且服之之意。而病者偶索方一看,见首列石膏,即曰:我胸中但觉一团冷气,汤水且须热呷,此药安可投乎?坚不肯服。然素仰孟英手眼,越日仍延过诊,且告之故,孟英曰:吾于是证,正欲发明。夫邪在肺经,清肃之令不行,津液凝滞,结成涎沫,盘踞胸中,升降之机亦窒,大气仅能旁趋而转旋,是一团涎沫之中,为气机所不能流行之地。其觉冷也,不亦宜乎?且予初诊时,即断为不传经之候,所以尚有今日,而能自觉胸中之冷,若传入心包,则舌黑神昏,方合吴古年之犀角地黄矣。然虽不传经,延之逾月,热愈久而液愈涸,药愈乱而病愈深,切勿以白虎为不妥,急急投之为妙,于是有敢服之心矣。而又有人云:曾目击所亲某,石膏甫下咽,而命亦随之。况月余之病,耳聋泄泻,邪气已亏,尤宜慎用。
北涯闻之惶惑,仍不敢投,乃约翌日广征名士,会商可否,迄孟英往诊,而群贤毕至,且见北涯求神拜佛,意乱心慌,情殊可悯。欲与众商榷,恐转生掣肘,以误其病,遂不遑谦让,援笔立案云:病既久延,药无小效,主人之方寸乱矣。予三疏白虎而不用,今仍赴招诊视者,欲求其病之愈也。夫有是病,则有是药,诸君不必各抒高见,希原自用之愚。古云:鼻塞治心,耳聋治肺,肺移热于大肠则为肠澼,是皆白虎之专司,何必拘少阳而疑虚寒哉!放胆服之,勿再因循,致贻伊戚也。
座中顾听泉见案,即谓北涯曰:孟英肠热胆坚,极堪倚赖,如犹不信,我辈别无善法也。顾友梅、许芷卿、赵笛楼亦皆谓是。疏方以白虎加西洋参、贝母、花粉、黄芩、紫菀、杏仁、冬瓜仁、枇杷叶、竹叶、竹茹、竹黄,而一剂甫投,咽喉即利。三服后,各恙皆去,糜粥渐安,乃改甘润生津,调理而愈。
这是一个极为精妙令人拍案叫绝的案例,面对慕名而来的患者及其家属的疑虑,王孟英耐心开导;面对患者危急的病情以及意见不一的同道,王孟英力排众议,毅然决然地承担起医者救死扶伤的责任,体现了古代医家秉承的“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一心赴救,无作功夫行迹之心”的大医精诚风范。王孟英的一腔赤忱,在这个医案里,得到了非常理想的结果。
这是非常难得的,无论在当时,还是当今,尤其是如今的互联网时代,更显难得。
当今社会,医患矛盾是常见的社会矛盾之一,尤其是信息时代的放大,加重了这一矛盾。医患矛盾的发生原因非常复杂,也并非是单独的医生、患者某一方的问题,医患之间沟通信息错位、沟通时间因为各种客观原因而被迫压缩都是重要的原因。但无论如何,医者的责任心、流畅的医患沟通,都是非常重要的。
在目前我国的医疗教育、医师培训中,都有医患沟通的内容,但我们的风格会更偏重于技能而非沟通,“敏于行”却“讷于言”,其实“怎么说”“以什么心态、姿态说”非常重要。医生和患者因为视角、立场的不同,容易对对方有误解。
王孟英的医案给我们以启发,医者的初心,医者在危急时刻敢于出手、敢于担当的责任心,同时拥有或学习拥有真诚、完美的沟通能力,得到了患者转危为安、非常好的治疗结果。
《素问·汤液醪醴论》中提到,“病为本,工为标”。医患沟通能力也是“工”的一种,如果医者能够参照王孟英的行医风格,在医患沟通上精进自己的能力,对待患者、诊治疾病,或许不少医患矛盾也会迎刃而解。